山东省司法厅关于袭祥栋律师吊证（吊销律师证书）听证会将于明天（2021年2月7日）于山东省律师协会举行。鉴于此类事件经验，吊针结果必将毫无悬念迅速公布。
稍微有一点历史知识，都会知道袭祥栋律师吊证事件，其实也是这个国家无数历史事件重演。譬如，当年打倒某某某，工贼之类，不都一致通过，后来又一致予以历史性平反了吗？
只是这一次，是袭祥栋律师。我们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多少年后，我们将以怎样的姿态，回顾这样一段历史。
我在这里，主要是想借这个机会，说一下律师这个职业，尤其是刑事辩护律师这个职业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为坏人辩护的律师”？是“麻烦制造者”，是“天然、习惯性反对者”？是“可有可无”，还是“不可或缺”？是“法庭上摆设的花朵”还是“为权利而斗争”？我还想继续讨论：刑事辩护律师的最低伦理是什么？刑事律师为什么总要承担一些风险？
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搞清楚袭祥栋律师吊证的基本情况。山东省司法厅行政处罚案件当事人听证权利告知书显示，拟对袭祥栋律师作出吊销律师职业证书的行政处罚理由：袭祥栋律师在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人民法院审理被告人池某某等人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一案庭审过程中，作为辩护律师存在多次不服审判长指挥，持续打断法官、公诉人发言，未经准许擅自发言，肆意干扰法庭审理的违规行为，且经法庭多次释明及警告后仍不改正。
池某某案，就是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人民法院审理被告人迟慎刚等人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一案。
仅仅在法庭上发言就吊销了律师证，也算是世界大新闻了！那么，迟慎刚案庭审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根据《财新》2021年1月29日报道：池慎刚案曾在2020年4月和6月两次开庭审理。在第一次庭审时因池慎刚坚持申请调取审讯录音录像、证人出庭，开庭五天后被迫休庭。第二次庭审期间，池慎刚的亲属及辩护律师袭祥栋，不断通过社交平台喊冤，称遭遇 “杀猪式”审判。当时袭祥栋称，身患多种疾病的池慎刚，被抬进法庭；几次当庭晕倒，致使法庭一度休庭；后审判长下令将池慎刚带到隔壁法庭，通过视频接受审判。他在视频里看到，四五名法警摁着池慎刚，池慎刚不断挣扎，再次晕倒，合议庭视而不见，仍继续推进庭审。此外，第二次庭审进行期间，池慎刚的妹妹池慎芳因利用微博等网络平台“喊冤”，被吴兴区公安分局指多次散布庭审虚假信息、构成寻衅滋事违法，被处以15天行政拘留。（详见财新网：浙江湖州民企老板被控涉黑引争议 亲属喊冤遭拘留）
袭祥栋告诉财新记者，庭审过程中还曾出现公诉方举证时“打包举证”的情况，“一下举几十份，甚至上百份的证据”，实际上庭审时证据也不出示，就是检察官宣读一下证据目录。“律师肯定有异议、有意见，因为这样严重违背刑事诉讼法，庭审走形式了。因此律师在法庭上行使辩护权力，对这种严重违法审判的情形提出抗议。”
上述情况是池慎刚案中媒体所反映出的一部分情况，详情读者可以自行检索。
一、刑辩律师，袭祥栋律师是标杆
初识袭祥栋律师，是我和周泽律师为原江西省新余市人大主任周建华二审辩护期间，时间大约是2014年2月份。周建华案二审开庭非常激烈，印象中仅仅为了“是否应当允许证人出庭”，江西高院竟然连续开庭多日。期间，袭祥栋律师从山东到江西找到我和周泽律师，希望能够一起参与这些案件，恰好，我们也需要助理，就同意了。
应当说，袭祥栋律师起点并不高。我一开始并不看好他从事刑事辩护，多亏周泽律师慧眼识珠，接纳和鼓励祥栋走刑辩之路。没想到，几年下来，袭祥栋律师在刑事辩护方面取得了骄人战绩。他参与的许多重大案件，都取得了巨大成功。湖南欧阳佳案，一起重大冤假错案，在袭祥栋律师介入后，当事人宣告无罪走出监狱，媒体广泛报道，这貌似是袭祥栋律师的“成名之战”。之后，吉林金哲宏案，山东任艳红案，这些家喻户晓的重大冤案，都是袭祥栋律师作为主要辩护人参与推动，并最终千辛万苦宣告无罪。除了这些之外，袭祥栋律师还有很多重大案件辩护成功外界并不知晓。譬如，浙江商人吴某在江西上饶诈骗犯罪一案，在当事人服刑多年后申诉成功释放；新疆乌鲁木齐涉恶重大案件，当事人张某，上周刚刚取保；山西某上市公司案件，当事人全部无罪。等等。
毫不夸张的说，袭祥栋律师短短几年取得的刑事辩护成绩，是无愧于刑辩律师这个称号的，是完全对得起这个时代的。祥栋律师对案件认真与执着，每一个案件都投入巨大精力，说他案卷倒背如流，案情了如指掌，毫不夸张。有祥栋律师在场的案件，他就是案件百科全书，案件细节，时间、地点、人物关系，疑点，随口就来，因为都装在心里了，根本不需要查卷。当然，这背后是袭祥栋律师数十倍时间和精力的投入，这在刑辩律师界有口皆碑。
所以，从律师同仁角度讲，我为有袭祥栋律师这样高水平刑事辩护律师同仁而自豪。我每当碰到重大疑难案件，每当碰到案件处理的“瓶颈”，都会习惯性拿起电话问计于祥栋。
但祥栋律师又是极其谦虚，这在律师界更是一致公认。除了法庭上的必要慷慨陈词之外，大多是时候，祥栋律师话并不多。他总是注意倾听，往往最后一个发言，但绝对切中要害，令人称叹。
和袭祥栋律师合作，是非常愉快的。他的专业化的工作，赢得了包括当事人、律师同仁之内广泛赞誉。
就是这样一位被广泛认可、战果辉煌甚至多次被体制代表中央电视台报道的、独家采访的优秀刑辩律师，2021年2月7日，竟然面临律师证吊针行政处罚。可是，这样的处罚听证会，何尝不是一名优秀刑事辩护律师表彰大会！
夫复何言！好在历史是人民写得！
二、应该怎样评价刑辩律师这个行业？
为袭祥栋律师是否应当被吊证辩护，犹如为一加一等于二辩护一样。如果能够分清白天与黑夜，就能够知道袭祥栋律师是否应当被吊针。常识不需要辩护，正义本身也不需要辩护，正如我们不需要为朗朗乾坤辩护，也不需要为勇敢、正直、执着、光荣这些人类最美好的词汇辩护一样。
法律绝非玄学，法律实在是正义与善良之学。大多数时候对于事物的甄别，仅仅凭借我们内心良知已经足够。因此，我不打算为袭祥栋律师不应当吊证做更多辩护。我只想借此机会，重申刑辩律师基本伦理，我特别想表达一种刑辩律师的情感，对国家，对人民，对当事人，对法律，对法庭，对冤假错案，甚至对司法厅局，对停业、吊销律师证，刑辩律师们的基本观点是怎么样的？我尤其想看到这篇文字的司法部、厅、局领导，能不能有所感悟。
我认为以下的一些理念需要进一步取得全社会的共识，尤其庙堂之上深刻理解。
1、刑辩律师绝对不是花瓶。国家设立刑事辩护制度，不仅仅是遵循全世界文明国家的通例，更是我们这个苦难深重国家对诸如“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直接深刻反思。徒法不能自行。没有刑事辩护律师，法律就不能有效执行。没有刑事辩护律师，任何人都不会得到法律有效保护。刑辩律师制度设立，就是制约侦查权、检察权、审判权，就是杜绝冤假错案。聂树斌案，呼格吉乐图案，佘祥林案，都是辩护律师形同虚设的结果。
2、刑事辩护律师制度设立本意不能避免“冲撞”。刑事辩护律师不是花瓶，需要说真话。说真话，就引起“冲撞”，这是必然的。尤其在我们这个国家，人治思维模式还不能完全杜绝。毋须讳言，很多案件就是领导内定案件。在这样的情况下，刑辩律师为了杜绝冤假错案，毫无选择余地只能讲法律，摆证据，说道理。如此，当然和案件决策领导产生了“碰撞”。往往案件事实争议越大，案件辩护越激烈。在这样情况下，领导们能不能压住怒火，仔细考量律师提出的意见是否有道理而不是着急处理律师！前有薄王，后有周令，岂不慎乎！
3、对待刑辩律师基本态度，是一个国家文明的重要标杆。必须承认，当代中国是一个高速发展而又各种矛盾频发的特殊时代。特殊时代一个基本特征是人民群众权利主张与司法还不能完全跟进的矛盾。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刑辩律师格外引人瞩目，容易成为各方焦点。但是，刑辩律师绝对不是问题本身，尤其不是社会问题社会矛盾根源本身，刑辩律师实乃问题表象。解决这些问题的根本方法和不二法门是大力发展法治，真心推动司法公平，不走回头路，更不是“消灭不听话律师”。我们应当意识到，对待刑辩律师基本态度，是一个国家文明的重要标杆。在这个方面，近几年来的一系列事件表明，不能如此。老实讲，这不是国家福气。
4、刑辩律师为何总和法庭过不去？估计很多领导气愤不已啊：为何刑辩律师总和我们过不去？吃我们饭砸我们锅——这必须澄清天下！法庭之上，刑辩律师律师，专业定位于认真执行法律，誓死捍卫法律尊严，竭尽全力保障当事人权利——我敢保证，没有一位刑事辩护律师执意和领导们过不去啊！又，古罗马法谚：枪炮作响法无声。我也敢保证，没有一位刑辩律师不希望国家更安定，社会更稳定，人民更幸福，没有一位刑辩律师希望社会出问题。刑辩律师最大的政治，就是杜绝冤假错案，就是穷尽一切方法阻止冤假错案。这是刑事辩护律师的最低伦理要求。因此，我实实在在禀报各位领导，如果你看到哪个法庭上控辩审冲突激烈，哪个案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哪个案件刷屏了人民群众议论纷纷，领导们千万不要错打板子打律师：十有八九，案件出了重大问题！正确的做法是：不要“杀猪审判”“，不要“坦克向前”，而是把审判停下来，认真听取律师意见。看看律师们都是在争执的啥问题：证人是否能到庭？非法证据是否应当排除？同步录音录像是否应当调取到案？无罪证据是否应当依法调取？物证是否应当出示在法庭？刑讯逼供是否应当查清？⋯⋯这些法律、刑诉法、司法解释、中央政法委两高文件都毫无争议做了明确规定，还有什么不能执行的！
不信，就把袭祥栋律师辩护的“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人民法院审理被告人迟慎刚等人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一案”cctv视频全程播放，不惊呆了才怪呢！保证央视收视率全世界第一，全世界直播！
呵呵！
时已寒冬，多说无益。潮起潮落，风起云涌。我感觉我们这一代人，能赶上这样一个风云变幻、跌宕起伏的大时代，也算幸运。我们正在文明的门槛，我似乎完全感觉到了文明的脉搏。我们还有什么抱怨的呢！我毫无怨言，我也知道祥栋律师也会毫无怨言。一切，上帝给了我们最好的安排。生于此国，怎能没有最深厚的情感呢？父母之邦，怎能放弃希望呢？我们卑微地行着这些事，我们充满着感激与喜悦的心。祥栋律师不孤单，我也不孤单。风，给我们吹走的，一定会给我们吹回来。
伍雷
二0二一年二月六日夜于昆明
